A04版:文笔塔 文艺
2024年04月25日

一棵繁茂的小树

余毛毛

这棵小杨树是去年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家楼下的江滩上全是杨树林。一粒树种,随风飘荡,落到我家30层的顶层露台上,不知怎么的,就在墙角扎下根,生长起来。但它生长的环境太过于恶劣,它是从地板砖的缝隙里长出来的,而地板砖下也是水泥地。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有些小草小树,是能在水泥地上生长的,但它们长不好也长不大。我家这棵小白杨,树干只有我大拇指粗,树枝比筷子都细,最大的树叶都没鸡蛋大,它长到和我差不多高的时候就不长了,它永远都是棵小树。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它都是副枯枝的模样,天天看它,也没什么感觉,就像露台上的那条长凳,就是个存在而已。

然而,春天来了,它慢慢地有了些变化。先是每根树枝的顶上长出个褐色的小芽苞,这引发了我的兴趣,谁有这么优越的条件来观察一棵小树的成长呢?这么方便,几乎都不费事。于是,我开始像胡适看他的兰花草一样,“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地观察它。慢慢的,芽苞们裂开,长出鹅黄色的比小指甲都小的小叶片;叶片多少不一,多则九片,少则六片;慢慢的,叶片们开始长大,色泽变成青绿,并长出细嫩的暗红色叶柄,能在风中袅袅地起舞了,而不是可怜地贴在枝头摇晃。虽然每根枝头都长出树叶,但这棵小树一共才只有几十根树枝,也谈不上繁茂。不着急,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样,小杨树采取的是往下走策略,当顶端的树叶长成以后,树枝的第二节又生出一个芽苞,把顶端的树叶生长过程再重复一遍;然后是第三个芽苞……于是,一棵具体而微的杨树就这么有模有样地生长起来。

我到楼下江滩的杨树林里去看树,每棵树都有碗口粗,每棵都笔直地长有四五层楼高,每棵树上都长满比我手掌还大的树叶。风一吹,树木们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我一下子就感到眩晕起来,就感到自己掉到一大片绿色的迷雾中,什么也看不清了。那时候,我感到自己很幸运,因为我清晰明白地目睹了杨树的生长过程,而这是你在树林里所无法观察到的。江滩上的树,最低的树枝和树叶我伸手都够不着。

梭罗说,美国的一些农民,一辈子都生活在一种松树下,但一辈子都没看到树开的花,因为那花只开在树的顶端。江边的杨树林,我一年里总要去几十次,但我想,如果不是这棵掉落到我家的小杨树,我也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一棵杨树是怎么生长的。我以为这样的观察和目睹一个孩子的成长同样的有价值,都满怀爱意,都充满希望,都饱含欣悦,而且还不用操心。这棵小树生活的环境,比它的江滩上的大哥大姐们更是充满艰难:它没有营养深厚的土壤;旱季时树根也不能从地下抽水;无依无靠,刮风时连个抱团扎堆、共同抵抗的同类都没有。然而,它活了下来,并在春天时长成一棵繁茂的树的样子。我喜欢它,这是大自然赐给我的一个美妙的秘密和礼物。

四月的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