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常常被人在人群中认出来。不是知道我的名字，而是确认我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的职业处于裸奔状态？

大概是几十年老师做下来，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一些书卷气，有一些书生气，或许还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身着布衣，在人群中行走，沉静自如，如一朵莲花开在风中，轻盈而欢喜。

无需荣耀加身，不用头衔加持，自己就是教师的定义。

2

苦难出诗人，愤怒出诗人，师者却可以超越环境。清水可以濯缨，浊水可以濯足。

在炮火中的西南联大，屋外大雨滂沱。一位老师从容地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四个大字，遂袖手凝神，物我两忘，任由屋顶漏下的雨水打湿了长衫。

虽破瓦寒窑、一介布衣，但端坐那里就是一片锦绣山河。

师者清静自守，让人望之蔼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暖。

3

人民教育家于漪说：人是要有点气象的，教育的质量说到底就是人的质量，是教师和学生的质量。从事教育的人就要有点气象。

风雷、霹雳；雾霭、流岚；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理想的老师本就是一段锦绣山河。

有江南杏花春雨，也有塞北大漠骏马。有秦砖汉瓦，也有欧风美雨。

世界风云在眼前际会，古今流域在胸中汇融激荡。

如此，呈现在孩子面前的，才是一个神完气足、丰神潇洒的师者。

4

顾泠沅说：教育就是明白之人使人明白。

明晰教育的价值，明辨生命的真相，明了自己的使命，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

教师每时都在创造，每天都不一样，生命一直都在进化中。

舍去了外在的经营涂抹，专注于内在的修炼觉悟。

由内而外，以内养外。一直在成长，而从未长大。

他们的眼神是明亮的，笑容是清澈的，仪态是优雅的。

他们在人间，像春风吹拂。

5

老师，常常是一个认知撕裂的存在。

有人说老师是天使，是灵魂的工程师。有人说老师是臭老九，是教书匠。

民间尊崇教育，又调侃老师。“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

实际上，教师不是天使，更不是臭老九，不是别人加诸的任何定义。

也不应是宣扬的春蚕蜡烛。它们只是一味地奉献，走向自我的毁灭。

作为万物灵长的人，作为人中的觉悟者，教师和孩子不应该是彼此的丰盈和激活吗？

6

教育是为了明天的事业，理想主义应该是教师的天性。

精神高蹈，爱惜羽毛。哪怕被世人议为“清高”“书生气”。

老师不能入世太深。深爱着人间烟火，又能离开现实一公尺。

老师的天空应该更加辽阔一些，三尺讲台，云蒸霞蔚。

老师是最好的课程。天空没有留下鸟的翅膀，但是孩子们心灵的天空，留有老师划过的痕迹。

一些老师，最终会成为孩子们的一部分，成为未来的一部分。

过于“现实”的老师，教出的学生怕多是精致的市侩。

7

意义不是别人赋予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教育就是创造意义的事业。教师就是赋予意义的人，特别是对于年轻的生命。

怀特海《教育的目的》告诉我们，教育唯有一个主题，那就是五彩缤纷的生活。

要让孩子有丰富多彩的生命，教师自己就要有五彩缤纷的生活。

教育人先要热爱自己的生命，扩容自己的生命。

教师看到整个世界的美丽，把生活、社会、自然装进自己的胸怀，再打开胸怀，让孩子们看到广博的世界。

因此，必须要有教师发展，不能只有教师专业发展。必须要有教师生活，不能只有教师工作。

8

事实上，对于老师自身认同，也是千差万别。

有人多么爱，就有人多么怨；有人珍之如眼目，有人弃之如敝屣。

有人视之为上天眷顾，前世修来的福报；也有人视之为养家饭碗，食之无味，弃之不甘。

校园里的老师也有几类，有的面色温柔，眼里有光，好像藏起翅膀的天使。也有的毫无表情，满脸倦怠甚或常带怒气。

尽管面对的是同样的学生。

教师的精神气象决定了自己的格局，决定了自己的心态，决定了自己的言行。

于漪说：在当今国内外复杂纷繁的形势下，教育者就更要有些气象，要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情怀博大，躬身践行。

截止2024年8月底，全国有1891.8万教师。

9

教师发展需要外部力量，但是更需要内在力量。

孟德斯鸠说：“任何他人的意见或者建议都无法代替自己内心强烈的呼唤。”

内在力量来自内在强烈的呼唤，不可遏制的热情，就像支配罗素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情感——知识、爱情和人类苦难。

这一种清洁的精神自古而今，源远流长，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如此就可以理解，那些不同时空而同怀“宗教般信仰和初恋般热情”的师者。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是孔子的教育理想。不也是万千“摆渡人”孜孜以求的彼岸？

渡己渡人。说到底，教师是一个人的修行。

10

也许有人会阻碍老师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没人会阻挡老师成长。

保持成长的教师，跟年轻的心房一起跳动，生活在平和、喜悦、创造和期待之中。

最终老了，在炉火旁打盹。那时候，镁光灯撤场，油彩卸净，大幕将闭。

每个人面对自己，反刍这一生，接受最后的审判。

满脸的皱纹，柔和的眼神，朝圣的灵魂。师者的内心安宁而清白，充盈着青春欢畅的岁月。

真正的成功，在于除去一切身份的时候，还能够对自己露出微笑。

11

我有一个梦想，所有孩子遇见的老师，都是生命中的贵人。

每天走进课堂的，都是化了妆的天使。一颦一笑宛如阳光甘露，打在孩子脸上，滋养他们的心灵。

老师成为行走的典籍、智慧的发动机和能量的补给站，让孩子眼神晶亮，笑意盈盈，让无力者有力，让躺平者挺身。

愿每个孩子记忆中都有个“蔡芸芝”。遇到您，三生有幸啊！

12

我有一个梦想，所有的老师成为更幸福的人。

他们内心满足，富足，即使适度清贫，精神也得到了足够的补偿。

他们面容平和，步态端庄，这是一份来自专业的自信和职业的优雅。

他们眼含春风，心怀期盼，孩子就是他们读之千遍也不厌倦的风景。

他们懂美尚美，更会经营生活，他们因为教育而生活得更好。

13

我最怀念的岁月，是参加工作不久，一位母亲说：“孩子周末就学着您的样子打扮，穿白衬衫，藏青毛背心，五四青年头，还打上点摩丝。”

我最怀念的岁月，是在图书馆批改学生作文。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摊开的作文本上。我和孩子们用文字交谈，窗外的鸟鸣声碎了一地。

我最怀念的岁月，是在课堂上带着孩子们向着未知行进。我像个年轻船长，自信又忐忑，骄傲又期待，意气风发。

我珍藏着他们送给我的话：

“虽说青春躲不过岁月这把刀，但在我们每个人关于青春的记忆里，都有这么一个文采飞扬、充满理想和正能量的精神导师。”

我希望，我一直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