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先生曾说:“我就像一只蚕,不向人间怨不平,相期浴火凤凰生。柔蚕老去应无憾,要见天孙织锦成。”叶先生一生与古典诗词为伴。韶华时光,她醉心于诗词的学习研究;工作后,她倾尽所学,将一生奉献给了诗词教学事业,可谓是千年诗词的传承人、中华文化的传薪者。
1945年大学毕业后,叶嘉莹在中学教书,生活十分清苦,衣打补丁,食不果腹。但她始终记得“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即便一无所有,也可保持内心的高洁。她相信只要课讲得好,一样会得到学生的尊敬。
1948年,叶嘉莹结婚后跟随丈夫去了台湾,遇上白色恐怖。三年时光异常艰难,她独自带着女儿以教书为生。后来在台北遇到当年辅仁大学的老师,在老师的推荐下到台大教国文,由于教学出色,淡江大学和辅仁大学争相聘请她去任教。那时的叶嘉莹奔波多校上课,一人撑起一个家。由于长期劳累,她身形憔悴,瘦弱多病,经常半夜气喘到无法入睡。但只要一上讲台,就立刻精神焕发,声情并茂讲上几小时也不喊一声累。
渐渐地,叶嘉莹的课名声远播,台大决定让她交换到美国密歇根大学和哈佛大学教书。国外的工作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简单。给国外学生上课必须用英文,用英文来讲解中国诗词之精妙是何等的艰难。为了上好课,叶嘉莹每天备课查生字要到半夜两点左右,第二天又强打精神去上课,看论文,看报告。为了提升自己教学水平,她挤出时间去旁听各类文学理论课程。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也一直在默默丈量着她每一点努力,1969年,她被聘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1990年又当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
虽是著作等身,名扬海内外,可叶嘉莹却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书、成为学者……一切我都没梦想过。我写过一首词,其中有一句是‘眼前何事容斟酌’,哪一件事能让我选择呢?只要我能养活一家人就好。”1948年的那个春天,她离开家乡北京,开始了被动漂泊的生活:去台湾,去美国,去加拿大,一生飘零,四海为家。她说:“命运把我搁在哪儿,我就在那自生自灭般成长。”在人生最焦灼、最迷茫、最黑暗的时候,是诗词将她的灵魂托起,让她在美好的境界里得到暂时的喘息。
辛苦一生的叶嘉莹终于在晚年过上安定的生活,但内心深处,抹不去的永远是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多少次午夜梦回北京四合院的老家,迈进了大门,却永远打不开里面的门窗……
1978年,中国恢复高考,叶嘉莹得知消息,立马给国家教委写了一封申请信。信中写道:“我愿意自费回国教书,自己出旅费,不要国家一分钱,不要任何报酬。”很快,她接到了南开大学的来信,南开的李霁野先生当年也在北平辅仁大学教书,还是顾随先生的好朋友。叶嘉莹感动地写下“海外空能怀故国,人间何处有知音。他年若遂还乡愿,骥老犹存万里心”。
这是叶嘉莹生命中第一次主动选择。几十年来,她不懈诗教,竭力让古典诗词回家。从1979年开始,她一人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辗转于中加两国。除了南开大学,她还到其他几十所高校演讲。只要她一开课,阶梯教室座无虚席,连过道也挤满人。几百人的教室极其安静,只听得叶先生动情的讲解声悠扬回荡,大家沉浸在美好的诗词世界中久久不愿醒转,直到熄灯的号角吹起。学生都说,讲台上的叶老师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一首诗、一阕词。即使到了九旬高龄,满头银发如雪,她仍是那样精神矍铄,声音清亮,用诗意的语言娓娓诠释着古典诗词千年的魅力。
2013年,叶先生年老,不能再越洋奔波,正式回国定居。南开大学特意在马蹄湖畔为她建造了“迦陵学舍”。这是一座集教学、科研、藏书于一体的中式书院。为了南开的这份深情厚谊,先生赋诗道:“结缘卅载在南开,为有荷花唤我来。修到马蹄湖畔住。”
以此生,许诗学。叶嘉莹一生挚爱诗词,虽命途多舛,奔波一世,但始终抱持治学育人的初心,2018年,叶先生将一生积蓄3600多万捐给南开大学设立“迦陵基金”,持续支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研究。千金散尽,只为后学。捐赠后,叶先生仍过着每天伏案读书写作的简朴生活。最牵挂的事,仍是让古诗词走入更多孩子和年轻人的生命。
叶先生在《沧海波澄——我的诗词与人生》中写道:“我一生,70多年从事教学,我觉得这是我愿意去投入的工作。如果到了那一天,我愿意我的生命结束在讲台上。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教师,我仍然要教古典诗词……”叶先生的大爱,日月可鉴,天地为之动容。
一世飘零苦难深,
莲花风骨铸师魂。
虔心掬水月莹手,
满腹诗情渡众人。
谨以此诗献给叶嘉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