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避免下定义的短文，避免定义人、事、观念。

比如，给网红下定义，给袁鹤息下定义，或者给袁鹤息下一个网红的定义。虽然袁鹤息本人会这样说：“我就是一个网红。”

话里有揶揄、自黑、凡尔赛。他的抖音账号有九万两千多粉丝。

八零后的他留着一圈大胡子，胡子掩盖了尖下巴和令女人羡慕的好皮肤。他表情丰富而夸张，但是绝不做作，或者也有做作的成分，或者做作就是属于他的一种自然状态。他严肃地直视你，剑拔弩张，这是怼人的先兆。忽然又完全放松地大笑，这是放弃了怼，或者是他感到不值得怼，不需要怼。

我认识袁鹤息缘于他对作家周洁茹的一次访谈，当时我在现场。事先未听说会录制访谈视频，在没有台本的情况下，袁鹤息问周洁茹：“你谈过几次恋爱？”

这令我惊讶，并迅速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这是流量密码。

在我为写这篇文章而采访袁鹤息时，问他，为什么与作家进行访谈却不谈论作家的作品。他说他做功课了，在网上看了些谈作品、谈创作的访谈：“可是我为什么要做和那些一样的视频？”

他经常用反问句，反问通常是怼人的句式，这很像一种防御机制。但是他又经常来一句缓和的话，诸如“你不要介意啊、我可能说得比较尖锐、也许话讲得残酷了”等等，让出击的锋芒钝化，或者防御的铠甲软化……本文第一节我说了避免下定义，这些描述应该不能算是定义吧？我是在呈现我所见和我所感受到的袁鹤息，很酷，很有机甲感，又“很常州”。

“很常州”是我对常州人共性的一种观察总结，这种共性就是和气。采访中，不时有粉丝、老顾客到他跟前弯一弯，他表现得礼貌友善，也不会拒绝拍照的要求。礼貌加友善，是常州人做生意的传统。

他说开店做生意的经历起起伏伏，成为网红对生意确实有帮助，关键还是要好好做。他说关掉的店也有几个了，关掉一家就再开一家。经营出了问题是能力不够（他用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在常州梳篦厂做过一段时间抖音和视频号，他说这段经历当然珍贵。接着他用非常自然、情感非常充沛的语调说起梳篦厂共过事的人，如父亲一般的长辈、去世后遗留下空桌子的老艺人，还有在绣架前一针一线刺绣的纤弱绣娘。

做抖音号的第一年，他毫无收获。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寒天里，又或者那天寒冷得还不够，毕竟温度在零上三度，他用常州话录了一段全篇吐槽的视频。他没想到会火，但是就火了。之后，在视频里，他就经常用常州话间杂一点普通话了。

我说：“可是你常州话说得并不好呀，常州话的古雅之气，你一点都没有表现。”

他反问：“你看我有古雅之气吗？我跟古雅有什么关系吗？”

他说自己是从古惑仔走过来的。

我们在劳动西路——他为父母亲开的一家小店的门外，临马路的街面坐着，聊了完完整整一个小时。我看过一个他在这间小店里拍的视频，父亲炒黄鳝的视频。常州人炒黄鳝要用一点猪油，视频里他的父亲就是这么做的。炒到黄鳝将好的时候，父亲往锅里放入一把毛豆，撒一点胡椒粉，袁鹤息说撒胡椒粉的时候点赞的人最多。他每天都分析视频的流量数据，熬夜、早起。做网红需要连续创作，才能维持和吸引更多粉丝的喜爱。而事物的自然规律告诉我们，即使是顶部网红，也总有下落时，不是被新生代取代，就是被其他偶然打败。

不过，我祝愿喜欢看人物传记（乔布斯马斯克等男性的传记）和写小说（所以他会选择与周洁茹合作视频）的袁鹤息未来丰盛，祝愿网红的经历滋养他的才华。

因为他说，他为自己是常州人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