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应常州市盛宣怀研究会邀请,我来到盛宣怀诞辰180周年学术活动现场,与来自全国高等院校、社科研究机构、学术团体的专家学者,盛氏后裔,以及盛宣怀当年创业奠基的相关单位领导和代表欢聚一堂,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与盛宣怀先生的缘分,源于一年前那个深秋的上午,我接到了市政协文史委领导布置的“作业”——绘制《中国近代化进程中的盛宣怀》(中),高等教育篇,创作60页连环画。说实话,我除了知道盛宣怀先生是常州人,一个在清末有影响力的官办商人,其它知之甚少。
激动之余,立马“人肉搜索”起来。盛宣怀先生1844年生于常州府武进县,清末官员,洋务派代表人物,是著名的政治家、企业家和慈善家。一张张自带历史厚重感的黑白老照片,一帧帧掠过眼帘,盛宣怀先生的形象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从平面变得立体。其中一张老照片引发了我的好奇,我从绘画的角度分析盛宣怀先生:估摸着有三十来岁,白净饱满、线条流畅、起伏不大的脸庞,鼻子笔直,透着不慌张的果断,眼皮微厚内敛,眼神温和、透着深思熟虑的平静,眉毛不张扬,紧抿微撅的上唇似菱角,恰到好处地覆在厚实的下唇上,有种对确定的坚韧和对不确定的包容,相互矛盾又融合得很好,头微仰,自信不失谦逊。他身着简洁休闲的无领白褂,双肩自然下垂,一副坦然自若、极其放松的状态。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是蒙娜丽莎的那种……这一刹那,绘本的人物形象,我有了雏形。
再看中央电视台10集纪录片《盛宣怀》,沉浸式置身于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感受盛宣怀先生所经历的每一场风雨,每一次抉择背后的复杂心情,画他的时刻,觉得他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盛宣怀先生曾是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留园的主人,我出生在留园不远处山塘街的渡僧桥边,我外公家离留园也近。去留园看嶙峋的太湖石,鹅卵石路曲径通幽,感受白墙上的细竹或隐或现,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写“儒者一出一入有大节,老僧不闻不见为大乘”的诗句。日理万机的家国情怀之外,他把诗和远方放在了留园那样的温暖港湾,修复疲惫身心,练就一颗豁达包容、大格局大自在的心。
我对盛宣怀先生的认知,一切的一切遥远模糊又真实清晰。盛家大家族的故事,像写满斑驳年轮印记的青砖老墙上晃动着百年古树的影子,时而微风拂过微微摇曳,时而飓风掠过剧烈震颤,扑朔迷离,令人难忘,留声机的余音,迂回其间。阳光穿过云朵,古树或铜像漏下一道道丁达尔效应的光线——我在绘画中常常用到这个元素。这些想象,助力我捕捉人物性格中的每一幽微细节,生动刻画人物。
那段时间,知道盛宣怀先生的故事越多,我就越发地敬仰他。晚清最有钱的两个人,一个是红顶商人胡雪岩,另一个就是官办商人盛宣怀,最终胡雪岩败在了盛宣怀的手下,盛宣怀是晚清“首富”,他的才干谋略可见一斑。
2023年11月29日,常州市盛宣怀研究会会长、市政协原副主席张跃和市政协二级巡视员、副会长陈满林召集编委会成员开会,商定绘本《中国近代化进程中的盛宣怀》分上、中、下三册,分别为工商实业篇、高等教育篇和社会事业篇。这次会议中,我认识了盛宣怀的曾孙盛承懋先生、欧阳圻教授和池子华教授,他们分别撰写上、中、下册的文字,娄家骐老师、我和季全保、季旻孜老师分别画上、中、下册。这次碰面,我对温和低调的盛承懋老先生印象很深。
2023年12月2日,市政协文史委毛仕海老师带着我和娄家骐老师实地探访位于大马园巷18号的盛宣怀故居(盛宣怀纪念馆),走过盛宣怀铜像,我驻足观看滚动播放的视频——盛宣怀先生创造了11项“中国第一”:第一个股份制企业轮船招商局;第一个电报局中国电报总局;第一个内河小火轮公司;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第一条铁路干线京汉铁路;第一个钢铁联合企业汉冶萍公司;第一所高等师范学堂南洋公学(交通大学);第一个勘矿公司;第一座公共图书馆;第一所近代大学北洋大学堂(天津大学);创办了中国红十字会。
故居里摆放的文献资料、历史照片和用过的老物件,我拍下来作为绘画素材。一张张黑白老照片似乎在述说着盛家大家族的鼎盛,见证晚清“首富”的兴衰,照片中盛家女人们考究的发型和旗袍,总让我被王家卫《花样年华》主题曲洗脑,张曼玉身着旗袍,在慢镜头中摇曳的身姿,曼妙优雅,我想好了,绘本里将逐一如愿画上我爱的旗袍元素。
略知盛宣怀先生一二之后,我逢人就会唠叨上几句,说他创造的11项“中国第一”,说他家中有两个著名“女佣”,一个是宋氏三姐妹的母亲,另一个是赵四小姐的母亲……我的半瓶子水啊,咣当咣当,是绘本拉近了我和盛宣怀先生的距离。
今年4月16日,张跃会长带领我们的创作小团队,来到盛宣怀先生亲手创办的上海交通大学,上海交大档案文博管理中心欧阳圻副主任作了专业讲解,他提供了很多宝贵的历史资料,我用心感受着盛宣怀纪念馆内一切与他有关的气息。照片、文献,包括静静的铜像,都在有效地帮我勾画出一个立体生动的盛宣怀。我的画笔似一把沉甸甸的钥匙,欲要开启一扇扇通往盛宣怀过往故事之门。我的绘本里有一页就定格在有人推开书本的大门,另一页是让光照射在目光平和的盛宣怀铜像上——这在绘本的最后一页。
盛宣怀先生端坐在“宣怀大道”上,他在想什么?我们在他面前又在想什么?如果可以进行时空对话,你想跟他说些什么?他又想跟我们说些什么?离得那么远,却又离得这么近,脑子里冒出了臧克家的诗:“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绘本的画风,是我一直纠结的事,随着绘画渐渐深入,我慢慢释怀了。放下执念,画风令自己舒服了,观者才会舒服。于是我准备在写实传统和抽象夸张之间,自由切换,糅合传统和现代元素,画风中加入我擅长的漫画风格,用跳跃式想象去刻画一些属于我个人元素的小细节,尽可能表现出盛宣怀先生那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我准确抓取需要的历史碎片,转变成笔下的灵魂画像。我的画,是对他外在形象的描绘,更是对其内在精神世界的探索。希望我的画笔画出了他本人的气度,能够触动观者的心灵。
我白天晚上紧锣密鼓地画,离交画稿时间不足一个月时,瘦瘦的我明显扛不住了,先生心疼地说:“身体不行就不画了。”我头一昂不假思索地回道:“怎么可以,除非我‘挂’了。”哈哈,这头一昂、嘴一撇的样子,颇有点刘胡兰的架势。想不到啊,我平时这么一个佛系的人,关键时候也是不掉链子的,顿时暗暗佩服起自己来:咋还有几分电影里革命者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气势呢。
在长达几个月的绘画创作日子里,我每天与盛宣怀先生进行超时空对话。绘本完成的那一刻,我知道,那段时间,我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洗礼,收获了巨大的成长。
是这次创作绘本的机缘,让我拨开历史层层的迷雾,走近盛宣怀先生,捕捉他的身影。我用缭绕的云雾勾勒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穿插在整个绘本的始终。
现在翻看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绘本,我超级满足。能与“180岁”的盛宣怀先生有这么一段对“画”,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