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文字 舒翼 制图 朱臻

自身发生意外和送餐途中发生交通事故，是外卖骑手们经常面对的两大问题。结合近期公布的两起涉及外卖骑手的侵权案件，江苏东晟律师事务所蒋丽艳律师认为，无论是自身发生意外后的索赔和送餐发生事故后的赔偿，前提都是骑手与公司之间存在真实的劳动或劳务关系，因此作为骑手上岗之前，在与公司签订合同时，一定要做到“四要”，保留为公司提供劳动或劳务的相关证据，才能维护好自身权益。

符合4个条件，合作合同难掩劳动关系本质

案例：张某到某电子商务公司应聘外卖派送工作，签订《配送宣传协议》一份，载明双方同意合作，由张某从甲方提供的平台，接收客户订单并进行配送。张某在配送过程中，保证使用印有相关logo的服饰及配送箱等，以达到本协议约定的宣传目的……双方系平等的合作主体，除本协议约定的权利义务外，双方再无其他法律关系。

一次在送外卖过程中，张某突发疾病死亡。因赔偿问题与公司协商未果，申请仲裁又被以不属于受理范围为由不予受理，张某亲属便起诉至济南平阴法院，请求依法认定张某与公司之间存在劳动关系。但公司认为双方没有劳动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不用承担责任。

法院审理后认为，劳动关系是指用人单位招用劳动者为其成员，劳动者在用人单位的管理下，提供由用人单位支付报酬的职业劳动，从而产生的权利义务关系。根据《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关于确立劳动关系有关事项的通知》第一条规定，劳动关系认定的本质，在于劳动者和用人单位之间形成人身、经济上的隶属性，劳动者为用人单位付出了一定劳动，并已经获得或应当获得劳动报酬和有关福利待遇。判断是否存在劳动关系，应依照该条规定，对双方是否具备劳动关系的基本特征进行审查。

具体到本案：第一、公司和张某均符合建立劳动关系的主体资格；第二、公司对骑手进行招聘，张某在公司要求下注册登记外卖APP成为骑手、参加上岗前培训、办理健康证、根据公司排班表上班并打卡考勤、统一着装……可见公司对张某的日常管理，已经对张某的人身和工作内容形成了明显的控制和支配，无论从入职形式、工作内容还是报酬支付方面，张某实际接受公司管理，提供的劳动是公司业务的组成部分，具有事实劳动关系的特征；第三、公司享有与美团外卖约定的特定区域配送业务，招聘骑手并进行管理，接单量的直接获益者为公司。综上，法院认定张某与公司之间存在劳动关系。公司提起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法官表示，本案中，用人单位与员工签订“配送宣传协议”，试图通过建立所谓的合作关系规避企业用工主体责任。法院紧紧把握劳动者权益与促进劳动市场灵活性的平衡关系，综合考虑用人单位与“外卖骑手”之间的人身依附程度、劳动成果归属、报酬核算依据等事实，依法认定双方存在事实劳动关系，从而保障了“外卖骑手”等新业态从业者的合法权益。

记者：这个案例能否说明，外卖骑手与公司之间的关系，并非签的是什么合同就是什么关系？

蒋丽艳：确实是这样的。对于外卖骑手与公司之间是否存在劳动关系，不是简单地通过骑手提供事实劳动，就能一概而论地认定存在劳动关系，需要考察双方之间的实际权利义务内容进行综合考量和认定。只有符合以下4个条件：1、用人单位和劳动者具有主体资格；2、用人单位依法制定的各项劳动规章制度适用于劳动者；3、劳动者受用人单位的劳动管理，从事用人单位安排的有报酬的劳动；4、劳动者提供的劳动是用人单位业务的组成部分的时候，双方即使没有书面劳动合同或是签了其他名称的合同，也构成劳动关系。

记者：是不是外卖骑手与公司之间除了劳动关系外，还会有其他关系？

蒋丽艳：确实如此，双方之间还存在另外4种情况。

（1）合作关系。例如骑手与公司签订的是合作协议而非劳动合同，并且骑手在平台上自由接单，无人安排、干预，劳动时间自由，按单获得报酬，就能被认定为合作关系。（2）劳务关系。例如骑手被视为提供一次性工作成果的劳务提供者，而不是持续提供劳动的雇员。（3）个体经营者模式：有时外卖骑手会注册为个体工商户，就被视为“自担风险、自负盈亏”的个体经营者，失去“劳动者”的主体资格，构不成劳动关系。（4）平台经济下的特殊性：由于平台经济下用工形式的灵活性和多样性，法院在认定劳动关系时会考虑包括工作管理要求、劳动报酬组成、绩效评估奖惩机制、平台经营模式等多方面因素。如果这些因素表明骑手与公司之间不存在劳动关系的从属性特征，就不会被认定为劳动关系。

记者：骑手在与公司签订合同时，应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蒋丽艳：外卖骑手在签订合同时，一定要做到四要：一要明确合同性质，确保签订的是劳动合同而非其他形式的合同；二要了解合同内容，特别是关于工作内容、工作时间、报酬、休息休假、社会保险、劳动保护等方面的条款；三要保留工作时间记录、考勤安排、平台绩效管理记录等，以备发生争议时作为证据；四要增强法律意识，避免因信息不对称而被公司利用，如通过劳务合同规避劳动法的风险。

对于公司而言，应该与骑手签订劳动合同，而不是像案例中这样玩花招。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和增加用工成本的关键，在于签订劳动合同明确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在于依法规范管理，健全完善企业劳动人力资源制度，规范劳动合同的签订、履行、变更和解除。

外卖骑手与公司有劳务关系， 事故后由公司担责

案例：李某系某外卖平台（由某科技公司开发运营）注册的骑手，与某外包公司签订了服务合作协议，约定李某根据该外卖平台内的订单信息，自主完成接送单任务后，获得外包公司的相应服务费用。外包公司以李某为被保险人，投保了骑手意外险附加个人责任保险20万元。

一天，李某在驾驶电动车送货时，撞伤行人崔某，需承担事故全部责任。崔某住院治疗期间，李某垫付医疗费3万多元。后经鉴定，崔某被鉴定为十级伤残。协商赔偿时，崔某对李某、外包公司、保险公司的回复不满，诉至法院要求赔偿医疗费、护理费、残疾赔偿金等共计9万余元。

青岛黄岛区法院审理认为，李某按外包公司的要求将货物送到客户手中，提供劳务且只能向外包公司领取报酬，说明李某与外包公司之间存在劳务关系，外包公司应承担赔偿责任。外包公司为李某投保了附加个人责任保险，根据保险法的规定和有利于当事人方便诉讼出发，李某与保险公司的保险合同可以与本案一起处理，故保险公司应在保险金额20万元内承担赔偿责任。

最终，法院判决保险公司赔偿崔某医疗费等各项损失共计4万余元，保险公司给付李某垫付的医疗费3万余元。

记者：骑手发生事故造成他人损伤的，是不是都要先由骑手赔付医疗费，再等伤者治疗完成后，由保险公司最终赔付？

蒋丽艳：根据《民法典》的规定，用人单位的工作人员因执行工作任务造成他人损害的，由用人单位承担侵权责任，也就是需要双方之间存在劳动或劳务关系。因此案例中法院是先确认骑手与公司之间存在劳务关系，才能明确骑手送外卖期间发生事故的，责任由骑手所在公司承担。

法律没有明确规定肇事者必须先垫付医药费，但是从道义和实际效果出发，李某主动垫付医疗费可被视为对受害人的一种救助行为，有助于缓和双方之间的矛盾，是值得鼓励的，更何况垫付的医药费也由保险公司进行了弥补。

如果是骑手自己受伤且负有事故责任的话，公司只需承担相应的责任。骑手的医疗费用等可由保险公司赔付。超出保险范围的由用人单位承担。如果骑手因故意或重大过失导致事故发生，用人单位在承担赔偿责任后，可以向骑手追偿。

记者：如果因为公司疏忽或骑手入职时间太短，尚未来得及办理保险，是不是所有的赔偿都要由骑手本人来承担？

蒋丽艳：如果公司疏忽或骑手入职时间太短未办理保险，导致保险无法覆盖事故损失，理论上仍应由公司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除非公司能够证明其已尽到合理的保险办理义务，由于骑手个人原因（如未及时提供必要信息）才导致保险未能办理，骑手才需要承担部分或全部赔偿责任。

记者：是不是骑手与公司之间是劳动或劳务关系，才可以像案例中那样处理？如果骑手与公司之间属于别的关系，就不能这样处理了？

蒋丽艳：处理骑手发生交通事故中的责任和赔偿问题时，骑手与公司之间的关系类型确实对事故责任和赔偿方式有重要影响。

双方是劳动或劳务关系：骑手在送外卖过程中造成他人损害时，公司承担侵权责任。如果公司为骑手投保了相应保险，保险公司将在保险责任范围内先行赔偿，不足部分由公司承担。

双方是合作关系：交通事故处理的责任承担和赔偿流程会有所不同。此时骑手被视为独立承包商而非公司员工，因此需要自行承担赔偿责任，除非能够证明公司存在过错。如果双方之间的合作协议中有关于责任保险的条款，需根据保险合同的约定进行赔偿，但前提是骑手自己购买了保险。

记者：骑手一旦遭遇事故，应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蒋丽艳：我建议骑手按以下流程进行处理。（1）立即停车并确保自己和他人的安全，避免二次事故的发生。（2）检查自己和他人的伤势情况，如果有人受伤，立即拨打120，不要轻易移动伤者，以免加重伤情。（3）拨打110或122报警，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4）可以用手机拍照或录像，记录事故现场的情况，包括车辆的位置、路面的痕迹、交通标志和信号灯、现场环境、天气情况、道路状况等信息，最好能找到目击者。（6）及时联系保险公司报告事故情况，提供相关证据和资料，如医疗费用发票、维修账单等进行理赔。（7）在责任未明确之前，最好不要与对方私下和解，以免影响后续的保险理赔和法律维权。（8）根据交警的事故认定结果和保险公司的理赔决定，处理事故后续事宜。

通过以上步骤，骑手可以有效地处理交通事故，保护自身权益，尽量减少事故带来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