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3版:
2024年12月07日

秋日思秋

吴亚英

晚秋,踏上田埂,走入田野,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红色的叶。红叶石楠,不坠其名,新叶长出,皆为红色。红叶石楠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新叶萌出,即是红色,渐长渐变,成为老叶,反而变成了绿色。

一棵棵红叶石楠,底部绿色,表覆红色,在田野里立着。除此之外,就是海桐、冬青等常绿树,在田野里绿到凝固。

常绿树,除了春夏时它的绿色是活泼生动的,一到秋冬,渐渐就沉入绿的深处,失了灵动。

时间似乎对这些常绿植物不起作用,没有春夏之分,没有秋冬之别。没有变化,容易失去判断和清醒,会模糊会混淆。

我喜欢落叶植物,到这个时令,叶就该渐黄渐褐,渐渐凋零。时间在这些叶中,慢慢老去。老得从容平和,老得纯粹专一,老得安之若素。猝不及防的变化,会让人惊惧。

走在田埂上,很少见黄色、褐色乃至红色,而那种红,与红叶石楠轻俏的红是不同的。那将凋零前的红,是凝聚了一生的力量,释放出的最后的灿烂,红得热烈、深邃又凝重。那些红红黄黄褐褐,才该是这晚秋的主色调。

想起今早,朋友拍的异地某老年大学校园图,里面也大部分是绿色,一些树甚至如春天般新绿着。朋友受人之邀,需要拍一组校园秋色图。看着图片,朋友感慨,秋色不浓。朋友是摄影师,“摄影眼”更敏锐,所捕捉到的肯定会与秋色有关,可那些常绿树,让镜头里恰恰缺了晚秋的腔调、晚秋的意蕴,不免留有遗憾。

霜降过,此时,应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秋之特色——稻子。

“霜降到,无老少。”霜降一到,不管稻子成熟得好与不好,都要收割上场。那时割稻,我总是会在最后一镰割破手,举着淌血的手指,又累又开心地回家。连年如此,如破不了的咒语,很是奇怪。

轧稻、晒稻,太阳散出斜斜光芒,灰尘以肉眼可见的微小颗粒,在光芒里起起伏伏、左左右右。

那年晒稻,摔断腿的婆婆(妈妈的养母),不能外出干活,就负责在场边看稻。晒稻时,成群的麻雀似闻到稻香,一不留神就会俯冲到场上,一上一下啄食得欢实。婆婆挥起手里的竹竿,嘴里“嘘——嘘——”着。纵是婆婆不断挥杆,一些胆大的离得远些的,欺婆婆只能坐在凳子上,不能移动,居然照啄不误,一点也不怕婆婆手里的竹竿。婆婆无奈叹气,却又触之不及。

‌晚秋半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坐门口的婆婆沐在这懒懒的阳光下,瘦小的身影被镀上金光。周身淡淡的尘埃绕着,飞起,落下。在婆婆身后的我,莫名辛酸。这个带大我的女人,这么瘦弱,身子仿佛能嵌进金光里。

世事无常,这是婆婆留给我的最后影像。那年稻子没晒干,婆婆离世。我未能与婆婆见最后一面。

在婆婆忌日到来之际,我在田埂上漫走。

光阴荏苒。婆婆已去了三十一年,她所熟悉的小村、田野,已变了面貌;她口里的“英——哎——”也已由青年转到中年。秋色不见,稻子不见,婆婆不见。这一切,都随时间流逝。我能做的,唯接受生活给我的样子,不忧不惧,淡然安然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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