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2版:文笔塔 记忆
2024年12月08日

一起走过 / 宦民

一条四十多年前的狼犬

1969年,我9岁。那一年,我随父母从省城下放到一个偏远山区,父母在山区脚下的一家三线军工厂劳作。厂子坐落在距县城2公里外、一个叫石叽头的地方。此地依山傍水,周围全是未开发的原始森林。

职工们都居住在山脚下家属区里,我家与卢汉叔一家成为邻居。

可能是地处山区的缘故,卢汉叔家养过一条看家护院的狼犬,名叫黑子。黑子不是摇头摆尾的小黄狗,也不是我们现在的宠物犬,而是一条体型硕大的狼犬。它立耳垂尾,威武强劲,目光如炬,四肢有力,一身黑毛油光铮亮,三五个壮汉根本无法靠近它。

黑子生性凶猛,脾气暴躁。它常对着过往生人又嚎又叫,弄得卢汉叔家常有人上门告状。这时的黑子免不了被卢汉叔关在家里一顿狠揍,挨打过后的黑子常会老实几天。

黑子实在太顽皮,而且不受人待见,最终引起民怨民愤。

上世纪七十年代,人都吃不饱,别说狗了。有一天,饿红眼的黑子溜进职工食堂偷肉吃,愤怒的人们终于逮着机会,把它闷在屋里,一顿乱棒,黑子死于非命。

当我得知黑子被打死的消息时,人们已把黑子倒挂在歪脖子树上扒皮开膛。我躲在没人处号啕大哭。

大伙知道我与黑子的特殊关系,专门留下一小块狗肉给我,害得我捧着狗肉又是一顿暴哭。

其实,黑子并非一无是处、不通人性。它智商高,情商更高,在熟人面前从不露凶相,表现得十分温顺。黑子是一个弃儿,刚捡来时比家猫大不了多少,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当年各家生活都很清苦,粮食不够吃,但大家都从嘴里省出一口喂它。王叔叔一家是上海人,家境富裕,常弄些剩菜剩饭喂它。房东头的马阿姨家也是黑子常光顾的地方,马阿姨心地善良,看见黑子饿得直吐舌头,总能翻寻出些吃的塞进它嘴里。

黑子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每天放学一回家,我总是先找黑子玩,黑子一看见我,总会狂奔过来,两只前爪轻轻一提,很亲热地搭在我肩上,臭烘烘的舌头在我脖子上舔来舔去。黑子喜食肉,这让我犯难。以我家的条件,十天半月才能闻着一些肉腥。每次家里打牙祭有肉吃时,父母将红烧肉按份额分好,父亲总要看着我吃,怕我把肉留给黑子。我总是会留一点点肉含在嘴里,趁父母不注意,吐出来喂给黑子。遇到当地老乡用雷管炸鱼,我也会捡几条小鱼回家,煮一煮,送给黑子。

黑子是懂得知恩图报的。记得每到放寒暑假,上山砍柴是我的必修课。山区风景秀丽,但常有野兽出没,最有印象的是听说过一种叫麂子的野生动物,虽然没见过,但被传得吓人。当然,最常见也最让我胆战心惊的是各种各样的毒蛇,有一种毒蛇叫竹叶青,常挂缠在竹子或树枝上,有时也能在阴湿小溪草丛中发现。竹叶青是伏击和伪装高手,会主动攻击过往行人。即使人没被毒蛇咬到,看见也会吓个半死。我一个人是不敢进深山老林里的,多是小伙伴结伴同行。每次上山砍柴,黑子总是一马当先,行进在砍柴队伍的前头,专门负责打草惊蛇。

四十多年过去了,想起黑子,我还是会为它凄惨的命运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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