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景仁（一七四九—一七八三），字汉镛，一字仲则，号鹿菲子，别号西蠡，斋号两当轩，北宋诗人、书法家黄庭坚族裔，江苏武进（今常州）人。他四岁而孤，由母亲、祖父抚养长大。八九岁时试为制举文，援笔立就，童子试于三千人中得第一名。他生得风仪俊朗，立俦人中，望之若鹤。然天妒英才，六试乡闱未能中举，虽以诗文见重于诸先达，终不能脱之困厄。常年奔走衣食，贫困交加，终殁于山西解州（今运城解州镇），年仅三十五岁。同乡好友洪亮吉得知后借马疾驰，连赶四天四夜，千里扶柩，送其归家乡安息。

黄景仁去世后诗名远播，数十年间刻本风起。由于他的怀才不遇、耿介孤傲，故诗中多抒发穷愁愤慨之气，有的更是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心声：“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郁达夫评云：“要想在乾嘉两代的诗人之中，求一些语语沉痛、字字辛酸的真正具有诗人气质的诗，自然非黄仲则莫属了。”黄景仁多才多艺，除了诗文之外，还擅长书画和篆刻。行书大致在苏、米、赵、董之间；分隶古雅敦厚；篆刻则直追汉人，辑有《西蠡印稿》，惜只有零星的印章或印蜕传世。

历史上许多诗人创作的文字流传下来了，但他们亲笔书写的原稿能保存至今的十分稀少。尤其是对英年早逝的大诗人黄景仁而言，此件行书《壬寅元夜大雪诗》卷更尤为难得。该作现藏于常州博物馆，纵三五厘米，横一三三厘米，收录于《两当轩集》卷十六，名《元夜大雪饮石香斋》。创作起因是乾隆四十七年（一七八二）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夜，大雪纷飞，他在北京同乡丁怀璞（字抱真）家与诸友开怀畅饮，相谈甚欢。酒过三巡，微醺浅醉之时，触景生情，挥毫写下了这首自作诗供主人清赏，全卷内容如下：

天公不放灯价高，

故作玉戏酣今宵。

太乙醉眠藜火熄，

却化霏霙照书客。

买书策蹇过大航，

兴来阑入元子坊。

摐金伐鼓客满堂，

主人压醅唤客尝。

开帘看雪雪如席，

烛光映作轻绡色。

此是仙人润骨丹，

倾入深樽寿千百。

不须更唱月分光，

我自能歌冷飞白。

火树拉折银花开，

夜蛾拍空谁剪裁。

天然点缀此佳节，

却与我辈开羁怀。

藏彄夺席争掀豗，

酒气（二字点去）雕盘绮食如山堆。

阶前盈尺雪不到，

酒气溢户寒光回。

饮一杯，歌一曲，

一杯为我酹滕六。

尔能回骄骢、驱宝毂，

六街无尘九门肃。

不能使石香斋头灯不红、酒不绿，

客饮不豪歌不续。

但愿岁岁如今宵，

便不看灯乐亦足。

不然九州大地丰五谷，

来岁灯如太仓粟。

壬寅元夜大雪饮石香大兄斋头，醉中走笔为此，即请教正。鹿菲弟黄景仁草。

此诗为即兴所赋，不事雕琢，通俗易懂，明白晓畅。既写景又抒情，充分表达了诗人的美好愿望：希望年年都能如今夜这样酒食无忧、祥和开怀，及未来九州大地五谷丰登。也直接反映了诗人对自己未来的美好期待。由于兴酣落笔，笔势较为奔放，灵动中又寓沉着，化米芾、董其昌笔意为己用，是其心手相应的上乘佳作。此卷款左下角钤有“山谷诗孙”朱文印，为其好友、训诂学家、书法篆刻家桂馥所赠送的古印，从风格看时间在南宋至元，原主人为黄庭坚裔孙，为此黄景仁还写了一首诗《桂未谷明经以旧藏山谷诗孙铜印见赠》纪念此事。此印为其随身所带的心爱之物。

彼时，黄景仁正在等待八品县丞的候选。这个小小的官职是在毕沅、王昶等好友的盛情资助下，通过捐官才被授予的。然而补官之事迟迟不发，在第二年三月，他被债主所逼离开京城，农历四月二十五日，客死山西运城，让人无限惋惜。《壬寅元夜大雪诗卷》是目前可考的黄景仁生前最后一首诗，又是亲笔墨迹，几同绝笔，弥足珍贵，已被评定为国家二级文物。

（本版篆刻除桂馥赠黄仲则南宋“山谷诗孙”印蜕之外，均为黄仲则自作）

文祥磊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