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整理橱柜时，翻到一封信。

我写给爸爸的信。

信封背面，爸爸的字跃然纸上：91年元月28号收到。爸爸的字，整齐清秀。我的字，远不如爸爸。哥哥说我的字是鸡爪。

91年——上个世纪1991年，我刚参加工作3年，刚二十出头，恰青春正当时。有点记不清当时的模样，那时照片还是稀罕物。我的头发应该还是短的。读书时，我一直是短发。91年，我的头发应该还没留长，还是假小子模样。

见到爸爸的字，好亲切。爸爸又笑眯眯的在我眼前了。

爸爸做事细致有头尾，从信封上标注收信日期，可窥一斑。

爸爸生前在学校，一直任总务主任。教育局局长视察学校，说爸爸管理的仓库，比人家房间都整洁。爸爸退休后，侍弄自留地，买种子施肥料除草，都有时间记载。爸爸有一本记录簿，都是记的农事诸事时间始末。

我给爸爸的信，首先告诉爸爸，老校长借用到民政局、教导位置变动等学校人事变化情况。

我进特校，是老校长“要”过去的，是“盲”进特校。当时特校叫聋哑学校，收的都是聋哑学生。我完全不了解当时聋哑学校的情况，不知道面对什么样的学生，更不知道要学手语懂手语，竟然就答应了老校长，撞入了特殊学校的大门。想来真是傻大胆。

就是这一个盲目的举动，决定了这辈子的职业生涯，也可称之为命运吧。

误打误撞，倒是走进另一个世界，看到另一个天地。生而为人，有人完整有人不完整，有人完满有人不完满。可完整完满，界限又在哪？天地万物，幸与不幸，有了比较，认知才更清晰。

老校长是个兢兢业业的瘦小老太太，早到校晚归家，直把学生当自己孩子。据说她爱人离世时，她还在为学校的事情奔波，与爱人的最后一面没能见上。老校长应该是“劳模”“三八红旗手”（有些模糊了），这样的奖赏，老校长完全配得。最佩服老校长，自学手语，用手语表达，流畅自然，与聋哑学生交流，毫无障碍。老校长借用到民政局，其中有项工作，就是做手语翻译。

信中告诉爸爸，镇上成立书画协会分会，我也参会，正在加紧准备作品。

若不看信，都忘记那些年，自己也曾往返城里学国画，还被老师说“构图有大将风范”。自己没耐心练字，最终“大将风范”没见，连这一爱好也束之高阁，直至完全遗忘曾做的这些事。

信中还告诉爸爸要练舞参赛，还想拿奖金，好像奖金等着自己拿。青春无畏。

信末尾还有一喜事：友雅2月5号结婚。

“我一定会赶回家参加婚礼。”我这么对爸爸说。“赶回家”，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忙什么？忙作画参展，忙练舞比赛，忙单位琐事……

年轻，什么都想做，有大把好时光可以挥霍。什么都急吼吼。回头看，什么都没做成。

1991年2月5号，阴历是年底。那天天气有点阴沉，友雅对自己的婚姻，因一些原因，不太满意，就为给爸妈一个交代。那天雅没有新嫁娘的喜悦。一直记得她淡淡的面容，坐在妈妈家房里，垂眸，不大言语，听之任之样。

转眼，30多年过去，雅已做了婆婆。不知雅还记得她出嫁那天的事不，她垂眸坐房里，不喜不悲的情状，我一直记得，也曾为她担忧过。

……

文字真好，可以记录，复原往昔。若不是这封信，这些事或忘记、或尘封，哪还有这些场景出现？

可我是懒于码字的人，前尘往事，不知多少已埋没，再找不回来。

爸爸的回信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的，又何止是爸爸的信？